鉴于太阳

=Kyla

是非之外有座花园,你我相遇于此。
AO3: kyre0321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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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クロリン】你一生的故事

※灵感来自特德·蒋的科幻小说《你一生的故事》

※包括闪III终章剧透以及未来捏造

 

我曾以为这就是我故事的起点。

这是一个明亮的厅堂,顶上是一个白蓝交错的玻璃天棚,清晨朦胧的光线顺着半透明的棚顶洒落,看起来十分怡人。正中央用四个X形的木架支着一口棺材,上方放着两排尚未点燃的蜡烛。玖莱连日来连绵的阴雨与靠海的气候导致四周角落里的墙纸发皱,室内蔓延着一股潮湿的气味。

小教堂里零零散散地坐着十几个人,我分辨出一个是海边广场的三明治小贩,一个是赌马场的售票员,两个是帝国来的监督官,他们站在角落里,正在窃窃私语着什么。一位上了年纪的司祭站在教堂正中央,宣读着一些惯例的哀悼词,时不时困倦地打着哈欠。几位黑衣的修女从小教堂的里室里匆匆离开,留下一小串欢笑和脚步声,想必是要去码头那儿购入一些新的首饰;她们离开后,教堂内便只剩下人们交头接耳时悉悉索索的动静。

我的身旁坐着一个白发男孩,全身穿着黑衣,不断地用手擦拭着眼睛。他身边有个看上去比他更年轻些的棕卷发男孩,时不时地低声安慰着他。

我非常清楚他为什么会哭泣。或许我该把自己的手帕递给他,整理一下他胸口已经枯萎的矢车菊,但我没有。

约莫过了几分钟,祷词结束,司祭匆忙把念本一合,就有两个专门负责在码头运送货物的工人上前来,一前一后地将灵柩抬起,又把架子架到一辆早就候在教堂门口的马车上。他们的动作轻车熟路一气呵成,期间还伴随着车夫“手脚麻利些!”的呵斥声。

“爷爷!”

白发男孩从座位上一跃而起,带着哭腔冲门口大喊道。他的眼睛通红,脸上满是乱糟糟的泪痕。那些工人们丝毫没有理会他嘶哑的呼喊,只听哐当一声,马车门合上后,棺木便消失在视野中。

男孩毫不犹豫地拔腿就追,在一片小声的惊叫中,他在出口处不慎绊了一下,随后跌跌撞撞地冲了出去。

“库洛哥哥!”

那个浅棕色卷发的男孩喊了一声,紧随其后地离开了教堂。剩下的人们见葬礼已经完成,便从正门处鱼贯而出。我站在原地,望着那些尚未点燃的蜡烛,然后从口袋中掏出点火机。

这就是我人生中参与的第一场葬礼,其中的每一个细节、每一个场景我都能够如此清晰地一一复述。在那个男孩冲出教堂的不久后,他就会在墓碑前向自己逝去的爷爷发誓复仇,他会哭泣、怒吼,在痛苦中挣扎,后悔自己为何没有向世上唯一的亲人好好说过一次道别的话语。

烛光渐渐摇曳着,我凝视着它们,在那火苗中看见了你伫立的影子。

 

我清晰地记得故事中间零碎的片段,你的喜悦与悲伤、哀痛与欢乐;你每一次发怒时的神情,每一次吻我时的叹息。

黄昏的教室中,沉落的日光在你的脸上一闪而过,那注视着我的双眼闪动着微微的亮光。那是双没有经历过死亡与战争的眼睛,充满了纯粹的担忧、希望与热情……没错,在这个时候,未来尚且离你如此遥远,你所需要面对的最重大的难题不过是寻找一只猫,修好一盏路灯,或是政经考试上的一道论题。

“库洛,”果不其然地,你开口了,“要和我玩一局blade吗?”

——我曾经以为这就会是“我”故事的起点。

 

出于某种原因——这听起来多少有点诡异,但我此刻就在切身参与自己的葬礼。

尽管最后安排的下葬处是帝都郊外的希默尔陵园,葬礼却是在一处名不经传的小教堂中举行的。此时刚过午后,参与悼念的人也不过十来个,全都是托尔兹内部的知情人士。

我散漫地坐在棺木边缘,看着自己那张了无生气的面容。恐怕在这时格奥尔格就已经把尸体掉包了,此时那张与我别无二致的脸孔尽管栩栩如生,却总让我感到毛骨悚然。

这样能够注视着自己尸体的机会可说一生中也难有第二次,于是我又干脆细细端详了那具人偶一阵子。它看起来相当安详,脸部表情风淡云轻,仿佛没有任何烦恼,与在棺木前的本尊形成鲜明的对照。你可真够洒脱的,我嘲弄它道,想必你干脆一死了之,也不必处理之后那紧随而来的重重麻烦。如果我们两个换一换,你代替我复生,我来做这具躺在棺材里的尸体,是不是之后也不必为多舛的命运效劳了?

当然,人偶是不会回应我的嘲笑的。它只是静静地沉睡着,如同每一具我所见过的尸体一样。

当主教宣布仪式开始后,人群们便一个个列队上前,仿佛参观某件展品似的来来去去。托瓦趴在棺木前啜泣着,安杰丽卡则安慰着她。格奥尔格也来了,站在两人的身后:现在看来,由于时时刻刻都在忠实地扮演着乔治这个角色,他的脸如同戴了副面具似的看不出喜恶。他的目光在棺内的人偶脸上逡巡着,看起来宛如在与自己的友人作最后一次道别,我知道他是在最后一次确认人偶的状况,以便之后向阿尔贝里希汇报任务完成。

我试着听了一会儿主教为我念的悼词,这种感觉实在奇怪,明明棺木里的人生前劣迹斑斑,却还要编出那些不着调且天花乱坠的念词来——说实在的,里恩,想必哪怕是你也听得不胜其烦。

就在我这么思索着的同时,我看见在所有人的最后,你格格不入地站在那儿。等待七组的同学与教官轮流上前一趟、再离开教堂后,你才终于走上前来;出乎我的意料,你并没有靠近,只是远远地站在几步开外的地方。

你看起来……与我所知的模样相去甚远。那头黑发没有打理过,看起来比内战时期还要更凌乱了些;尽管你没有哭泣,仍旧是那个不会轻言落泪、坚强而果敢的里恩,但此刻你的神情却是如此迷惘。我看着你一次次地迈动脚步,但却踌躇不前,只是一言不发地注视着棺木上还未拧紧的、闪闪发亮的铁钉。有那么一瞬间,我感觉死神的身影在教堂中徘徊,它的毒刺已经凑近了你的脖颈,只消轻轻一推,你也会跌落在死亡的泥潭中。

没过多久,稻草人从教堂外走进来,通知你时间已到。死神的毒刺消失了,你重新变得面无表情,与雷克特交谈时,那双眼中甚至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麻木。

我望着你们两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门外,并尽可能长久地、深深地注视着你,好把这一刻永远铭记在脑海之中。

 

“库洛,该醒醒了。”

我记得你对我这么说道。我讶异于自己居然会在午后才醒来,战争时期养成的习惯已经长久地刻在了身体内,以至于我从前往往频繁地在夜里惊醒,随时守候着追捕我们的宪兵队或是结社势力的执行者们。但现在我仿佛却能理所当然地享受着安宁,享受着你比我更早醒来,随后将我唤醒的这一刻。

“你可以再睡一会儿,”你伸出手来,轻轻地拨弄着我的发梢,“你想去海都的夏至祭吧?之前一直没有机会,但今晚海都的守卫或许会松懈一些。我们可以乘着他们换岗的时候偷偷溜进……”

“女神啊,”我听见自己的声音这么说道,“要是在十年前,我绝对不敢想象你会说出这种话来。你究竟是什么时候变成这种坏孩子的?”

“因为我有个坏学长啊。”你带着笑意的声音自上向下传来,于是我把你拉到床上,亲吻你的眼睛与耳朵,使你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声。我们在床上耗尽了下午的时光,到了夜晚又跑出藏身地,找了块不会被海都守卫们看见的高地,尽情地享受着那多少米拉都换不来的美丽夜景。我们谈笑、接吻,然后做爱。

——我曾以为这就是我们故事的终点。

 

黄昏降临后,黑沉沉的乌鸦群在帝都大圣堂的窗外飞舞,发出诡谲而刺耳的叫声。我从没想过我还能再第二次踏入帝都,自从蔓延大陆的诅咒被终结后,七台骑神被封印,铁血宰相被关入牢中;自那之后,我与你便踏上了逃亡之路。当然,你可以选择留在你的伙伴身边,继续留在第二分校任教官一职,但是你没有。我们无法再自由地出入任何有检查站与身份认证的城市,自然而然也必须日日夜夜避人耳目。尽管你似乎对此毫无怨言,但我明白你始终担忧着你的妹妹、家人与朋友们。

可我从没想过,我再度来到帝都的这一日来临之际,是为了参与你的葬礼。

“女神啊,今日我们在此,要为帝国的英雄——灰之骑士献上祷告。他已经走完了世上的路途,回归女神的身边。”

大圣堂的内部辉煌宏伟,承载着你身躯的灵柩则从门的另一头被抬进来。我麻木地站在正中央,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正在参与那场我们没有机会举行的婚礼,你或许也会这样一步步满怀欣喜、期盼与对未来的不安,由你那慈爱的养父将你的手交付于我。但现实中我触碰到的只有冰冷而沉重的棺盖,你静静地沉眠其间,身躯上盖着帝国的旗帜。

号角声响了起来,在不远的教堂前门处,仪仗军官们朝天鸣枪,齐射三次。

圣堂中聚集着数百人,哪怕是在战争时期,恐怕这里都不曾有如此多虔诚的人们同时来访。他们到底是来为你哀悼,还是仅仅着迷于那灰之骑士的传说?我难以抑制地从心中生出一种厌憎。

仪式中途,我见到从前的一些熟人们前来哀悼。站在你的棺木边,我仔细地分辨着那一张张熟悉却又陌生的脸。他们有些年轻,有些衰老;有些是你曾在战场上所拯救过的孤儿寡母,有些则是你垂垂老矣的伙伴与旧识。

你那位入学时便结识的好友不知何时就已经坐上了轮椅,由他的继承人推着上前。当他握住我的手,泣不成声地说出我的名字时,我仅仅是麻木地望着他那满是水光,哀伤而又皱纹密布的面孔。在这一刻,我深切地意识到我们都已经不再年轻了,和平的日子比复仇与火焰都更为可畏,它们可以让我忘却复仇,抚平过去,最后将我引向你的墓碑。

里恩,这是你某种意义上的报复吗?我转过头去,望着灵柩间的你。因为我曾两度离你而去,如今我终于要切身理解你在那之后所遭受的一切痛苦吗?

你一言不发。那块帝国的旗帜依旧披在你的身上,正如你虚伪的英雄名号一般讽刺。奥斯本之子,巨硕之力的启动者,灰之骑士,无之剑圣,一切你所曾经背负过的别名都被刻在灵柩内侧,同你一并沉眠。它们曾将你推上帝国的神坛,将你塑造为传说中的英雄,但到头来都换来了什么?英雄没有死于战场,却由于疾病而离开人间。

没错,什么都没能夺走你,最后将你带回女神身边的竟然是病魔。你将那灾厄的心脏还给了你的生父,从此便不再拥有那份不详的力量;你不再是亦人亦鬼的无之剑圣,而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男人。或许也正因如此,死神才在此刻乘虚而入。

我长久地思索着,直到所有人都离开,教堂中终于恢复安静。我坐在灵柩前,一次又一次地拥抱你冰冷的身躯,回想着我们所共度的每一个大雨滂沱的清晨,每一个令我屏息凝神的瞬间。我拼命地用那些记忆填充着自己空荡荡的脑海,好让自己不要倒下。

我不知道过了多久,或许是一小时,或许是一辈子。

——学长,你蹲在这儿做什么?

直到我听见你的声音,仿佛是幻觉,又好像是真实的记忆。我转过头去,看见你站在我的身边,穿着那件红色的校服,依旧是那充满纯粹担忧的声音,那不含杂质的双眼。

 

我曾以为这就是我的故事,一次充满了背叛、谎言与复仇,最终落得一无所有的人生。

时间本身是如此行踪迷诡,以至于我往往失落其间、受制于它饕餮的操控。当我以为自己走向终点时,其实我是在走向起点;当我认为自己站在了起跑线上时,又望见了一切的终结所在。

我很遗憾地告诉你,里恩,这就是我即将与你共同面对的未来。哪怕我们如何挣扎,如何操纵命运的船舵,最后结局似乎都是注定如此。没错,我们确实一度战胜了命运,度过了一段不可替代的冒险时光,但真的值得如此吗?硬币究竟落在左手,还是落在右手?如果你早知道故事的走向,你会做出不同的选择吗?

我已经没有机会把这个问题问出口了。但相对的,我很清楚我对这个问题的答案。

 

时间回到现在,此时此刻。

我注视着深渊下你的身影,不详的斗气笼罩着灰之骑神的机体,你持着那把用伙伴的性命换来的剑,正向你的生父一步步地走去。铁血的神情是如此冷静,甚至带着波澜不惊的笑容——这幅表情我再熟悉不过,那正是在扣下扳机的前一刻,我在瞄准镜中看见的微笑:我注定失败的复仇、米利亚姆的死亡、蔓延大陆的诅咒,一切都在考虑之内,一切都应在预料之中。

如果在这里保持沉默,倘若在此时再次与你分道扬镳,或许未来就会有所改变。一切都会如计划进行,你会平安地活下来,击溃宰相,随后与另一个你心仪的女孩走进圣堂,接受帝国民众们的祝福。你不必隐姓埋名地活着,不必再为了一场夏至祭便提心吊胆、绕开卫兵们巡逻的路线,你会拥有一切你想要的东西,你不会再与我相遇。

但此刻我终于明白,这才是我们故事的起点所在。

我的过去与未来息息相连。在这一刻,我再次选择涉足你的生命之中,不再是为了任何一方的盘算诡计,不再是为了复仇或是命令,而仅仅是为了拯救你。正因为终有一天要做出这个选择,多年前我离开玖莱,来到了托尔兹,遇见托瓦、安和乔治,随后转入VII班。而这一切相加,使我有了接触灰之启动者的契机;正因为这个选择,不久后我将重新拾起武器战斗,与你踏上流亡颠沛的旅途,在这期间我们会斗嘴、吵架甚至动手,但从未想过要与彼此分离。再过许多年,我就会参与你的葬礼,久久拥抱着你冰冷的身体,与你告别。

这些看似毫无联系的、喜悦却又痛苦的瞬间,毫无疑问地组成了我们生命中最美好的记忆。这些瞬间所引领向的那个问题已经近在咫尺:一个关乎我是否会出现在你生命中的问题,一个必然会使我们深陷泥沼、却仍要如此为之的问题。

此时此刻,尽管已经知晓故事的走向,即使我会背叛你、伤害你,与你一同走过漫长的人生,最后你将先我一步离开世间……对此我无所畏惧,并且从未为我所作出的任何一个选择后悔。

于是我毫不犹豫地一跃而下。向着深渊,向着你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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